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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點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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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西邊的屋子裏住著一個女子。有一個男子,並非早就戀慕這女子的,只因偶然相遇,一見傾心,纏綿日久,終於情深如海了。不易那年正月初十過後,這女子忽然遷往別處去了……”

“翌年正月,梅花盛開之際,這男子想起了去年之事,便去尋訪那女子已經遷離了的西邊的屋子,站著眺望,坐著凝視,但見環境已經完全變更。”

“他淌著眼淚,在荒寂的屋檐下,橫身地面上,直到涼月西沈,回想起去年的戀情,吟成詩歌如下:”

“月是去年月,春猶昔日春。我身雖似舊,不是去年身。”

“到了天色微明……”

“啊,鼬,你醒了。”

我感覺到他的目光。他睜著眼,似乎有些怔然,像是剛剛脫離一個深沈的夢魘,沒能完全回過神。這神情出現在鼬的臉上,就顯得有點天真可愛了——讓我想起小時候。

“感覺怎麽樣,有哪裏不舒服嗎?”我拂去他額頭上的碎發,又將他鬢邊幾粒汗珠抹去。

“居然……”他閉了閉眼,再睜開的時候目光清明許多,“真的是夏月啊。”

他握住我的手,輕輕吐出一口氣。那一定是很溫暖的、屬於活人的吐氣。真好。

“夏月,你在做什麽……?”他支撐身體坐起來,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書本上。

“讀《伊勢物語》打發時間嘛。”我很樂於同他分享,“是個好故事,對吧?月是去年月,春猶昔日春。非常美妙的景色。”

他微微搖頭,沈默著碰了碰自己的眼睛,低頭凝視自己的身體,又反覆察看手掌,尤其是指尖的部位。等確認了什麽事之後,他再度看向我,微皺著眉,似有茫然,又有更多審視。

“我還以為……只是死前的幻覺。”他輕聲說,眸光瞬也不瞬,約莫在觀察我的反應,“夏月救了我?”

“與其說‘救’……不如說,我從死神那裏把你搶回來了。”我笑瞇瞇地看著他,越看越開心,多健康的大活人,當浮一大白。

他眉頭卻皺得更緊。突然,他一把將我拉過去,眼睛直對著我的眼睛,近到他的影子被放大到極限,反而變得有點模糊了。

這個出手速度真是令人措手不及,並一臉懵逼。

“鼬,怎麽了?”我問。

“……確認一些事情。”他松了手,指尖擦過我的手腕,神色像是若有所思,又像是更加困惑。他環顧四周,欲言又止,好像在慎重地考慮應該說什麽、不應該說什麽。

無論處於何時何地,都能保持這份冷靜自制,這就是鼬。

同樣地,在觀察與思考後很快有了決斷,這也是鼬。

“我應該已經死了,夏月。”他直視著我,不見了剛才的怔怔和茫然,語氣冷靜到了極點,“我患了絕癥,活不了多久,身體狀況非常糟糕。佐助殺死我之後,應該會有人確認我的死亡,並將我的眼睛移植給他,令他避免失明的命運。”

“這是生機盡絕的局面。即便是傳說中的醫忍綱手,也不可能挽回我的性命,就算可以,也絕對不會有現在毫發無損的狀態。”

宇智波鼬式的平穩、簡潔、有條有理,連提到自己的生死時也能做到客觀冷靜——冷靜到容易讓人誤解他對生命不過持有冷漠和無所謂的態度。但事實並不是這樣的;他並非冷漠,而是當他認為什麽事情“只能如此”之後,就會收起他認為無用的情緒波動。

鼬就是這樣務實的人。我早已明白甚至向來欣賞,但這一時刻,我忽然有些動氣。

“哦,那好吧。”我聳肩,保持微笑,往椅子背上一靠,攤攤手,“真相是我們都死了,這裏是陰間地府,我們都是鬼魂,閻王允許我們來敘敘舊。這樣合理嗎?”

鼬看我半晌,一聲嘆氣,有些無奈;那絲無可奈何讓他肅冷的神色軟化下去。

“告訴我真相,夏月。”

“好的。”就是嘛,直接問我不就好了,我當即端端正正坐好,誠實而詳細地敘說了我的萬花筒寫輪眼能力,包括當年在吉原我如何給他標記了trigger、如何跟大蛇丸合作、如何在村外獲得了三尾和二尾的幫助、如何從角都和飛段身上獲益,還有最後的如何偷梁換柱地讓他假死後覆活,還順利得回了健康的身體、完整的雙眼。

說完,我繼續笑瞇瞇地望著他。

“跟大蛇丸合作?”他又是無言片刻,也再次嘆了口氣。有時我不禁反思,是否我總是讓身邊的人嘆氣?大概是因為即便我已經盡力而為,卻總有些事做得不夠好,令他們憂愁。這麽一想,不免有些傷感。幸好,所有這些苦澀的憂愁也都快結束了。

“嗯,在明知道大蛇丸利用佐助的情況下,我還是選擇了和他合作。”我保持微笑,“你會怪我嗎,鼬?”

他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。一瞬間,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奇異;原本的冷靜和審視之外,好像多了什麽東西。

“夏月,我從來沒有怪過你。”他忽然傾身過來,握住我的肩,神色一派認真,“無論你做什麽,我都不會怪你。”

……是嗎。這樣啊。

我慢慢收起了微笑。

“哦。”我垂下眼睛,盯著床單,“那就好。”

對話到這裏該結束了。我以為。但他繼而吻了下來,輕柔卻堅定。

嘴唇很柔軟。蜻蜓點水式的、輕輕的、雙唇緊閉的碰觸。

很懷念的感覺。

幾息過後,我扭開頭,拒絕了更進一步。他沒有強迫——當然,他從來不會強迫誰——只是用額頭抵著我的額頭,像自然界中彼此取暖的動物似的。

“對不起,夏月。”他低聲說,“對不起。”

那一秒裏我產生了一種沖動。我想問問他,他說的“對不起”是為了哪一件事,剛才的吻,還是過去多年裏的往事,又或者是他在冰冷的雨水中停止呼吸?他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,悄無聲息;當我追尋而去時,只見到焦黑的土地,還有雨水中漸漸流失的血跡。

被重視的弟弟殺死,在暴雨裏失去意識……那到底是種什麽樣的感覺?每一個人面臨死亡時,會產生相同的感受,還是不同?

有些好奇。但,也已經無所謂了。

我抱住他,把頭埋在他的頸窩。他是活的,血液在皮膚下流淌,脈搏跳動均勻有力,手臂收緊時輕柔堅定。

我有些想哭,可我已經沒有眼淚了。

“我說過,這樣就夠了。鼬,只要你活下來就夠了。”

我的目標都達成了,我已經得償所願。這樣就夠了。

“接下來你想做什麽?”我振作精神,親了親他的面頰,對他微笑,“鼬,你想要回木葉嗎?還是去找到佐助,再跟他一起回木葉?”

他的神情更柔軟了些,但提到木葉時,他就有些默然和遲疑。

“木葉現在怎麽樣了?”他只問了這麽一句。

明明做了那麽多事,承擔了那麽多,最後卻連回歸故裏都不能說出口嗎?果然是令人討厭的事情。我好討厭這種悲涼和淒愴的事情。

我起身去拿情報。

“我和五代火影以及三代目分別通了信。他們已經了解到我們現在的情況,願意取消對你的通緝令,並平反‘叛忍’的說法。佐助暫時還沒有確切的消息,但聽到風聲說‘曉’的人在跟他接觸。我有理由懷疑‘曉’把你的事告訴了他,好利用佐助來牽制木葉的力量。”

“五代火影答應我,她會處理好你的平反手續,所以現在你想怎麽做都行……”

我一口氣將現狀和後續安排統統說出來,還要給他看蓋了火影印章的文件,以示這並非我異想天開。我苦口婆心、事無巨細說了許久,他卻一點聲音都不出,我覺得奇怪,才想起來應該去仔細觀察他的反應,結果一擡頭,只發現他靜靜地看著我。

安靜的眼神,幹凈如少年。他在我心裏好像永遠有一部分屬於少年。

“是不是有點啰嗦了?”我有點不好意思。

他搖頭,淡淡一笑,“夏月長大了。”

“鼬……我們是同齡人好吧。”我瞪他一眼,有點抱怨,“搞了半天,居然又是把自己當長輩一樣地發出感慨嗎?鼬真是……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鼬。”說到這裏,我忍不住笑了。

是的,他就是這樣的人,一點沒變。真好。

他並不反駁,只含笑看我,仿佛在說怎樣都可以。是的,我認得他:這就是我沈默的、溫柔的、時常微笑的戀人,屬於記憶中的晚霞、湖水、星空、飄雪。他回來了,我不會錯認。

我好開心。

“堂堂正正地回到木葉吧,鼬。”我說,“作為‘木葉的宇智波鼬’,回到村子裏去。”

宇智波鼬是一個安靜的、克制的、不易被人發覺情緒的人,大部分時候都保持著同樣的表情,眼神清冷如寒潭。即便是微笑,也是淺淡的,像湖面偶然泛起些漣漪。然而現在他……我可以說,他的眼睛被我所描述的事情點亮了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他說,“夏月,我們一起回去木葉。”

舒展、愉快、懷著希望;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這樣的鼬。哪怕是在我們的少年時代,在他離開木葉前的那一年裏,他都是沈默又緊繃,眼裏沈沈地壓著無人知曉的情緒,所有痛苦和抉擇都埋在心底,不與人說。

我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。我做到了我一直想做的事。

“回去吧。”我微笑著回答。

回去吧,鼬。

我帶他重見天日之時,正是五大國同盟初步達成、戰爭帷幕正式開啟的時刻。通過留在佐助身上的trigger,我們很快找到了佐助和他現在的同伴。

一番震驚不用多說。我哄著佐助的同伴離遠一些,給他們兄弟一個交流的空間。他們在那邊說話,我就蹲在這邊跟佐助的新同伴閑聊,友情解釋了一下“佐助哥哥覆活之謎”,又打聽他們眼中的佐助是什麽樣。

其中那個叫鬼燈水月的少年一直盯著我看,忽然說:“我在大蛇丸那裏見過你。”

我面不改色:“哦,可能是學術交流。”

幾人一臉疑竇。

紅頭發的女孩子香磷一直在探頭看那邊的佐助,看了半天,回頭問我,為什麽不去自己跟佐助解釋。

“你不是也姓宇智波嗎?你是佐助的姐姐吧?”她有些質問地說,“我能感覺到,那個宇智波鼬,還有你,都瞞了佐助很多事情。不去解釋清楚真的好嗎?”

“不是的啦,香磷。”鬼燈水月大大咧咧地接話,“我想起來了,我聽大蛇丸說過,這個女人不是佐助的姐姐,是他哥哥的女朋友……哇啊!佐助!什麽時候回來的!”

佐助悄然站在他身後,把他嚇了一跳。其他人紛紛站起來看向他。在這個小團體裏,佐助似乎已經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。我忽然有點理解之前鼬的感慨了。

——佐助長大了。

這句話我只在心裏默念了一遍。

“就跟香磷說的一樣,夏月,你沒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?”佐助直直地站在那兒,神色冷漠,口吻譏誚,“這些年裏,你什麽都知道,卻什麽都不告訴我,看我一個人橫沖直撞,就是你想要的嗎?”

好尖銳的問題,好難回答。我為難一秒,露出招牌式標準微笑。

“現在你已經知道真相了。”我回答,“無論你接不接受,我只是想保護你而已。”

“一個個的,都說什麽‘保護’。”佐助視線一掃,譏諷之色更濃,“不必了。今後我只會自己去尋找答案。我可以答應你們,不和木葉為敵,但我也不會回去。”

“那個據說是真兇的宇智波斑,我會靠自己打到。”

“我們‘鷹’小隊會以自己的名義活躍在戰場上,自己決定和誰站在一起。”

少年扔下這幾句擲地有聲的話,領著同伴揚長而去。

我們兩個老年人被扔在原地,各自沈吟良久。

“是不是……該考慮以村子的名義暫時結盟?”

“確實,這樣的話可以暫時避免佐助和木葉的沖突。”

“之後的事情且行且看吧。”

“反正團藏也早就死了,也算是罪魁禍首得到了應有的懲罰。”

幾句話做好了決定。我正要離開,卻發現鼬沒有動作。想問他,不防被他摸了摸頭。

好久沒被人摸頭了,我有點楞。

“果然還是夏月。”他說,“我並不畏懼死亡,但也仍然覺得,能活著面對夏月,是非常幸福的事。”

我又怔了很久。

“變坦率了嘛,鼬。”我微笑,“以前這時候只會保持沈默的。”

“嗯,也許是因為死過一次了,更加切身體會到生命可貴。我想要贖罪,但也想活著和夏月在一起。”

我認真看他。那年輕卻沈穩的面容上,看不到一絲玩笑,而只有溫柔和認真。他一直都是這麽認真的人,決定了什麽就會貫徹到底。

和我在一起嗎……

那我真的很高興。

“等到戰爭結束再說吧。”我笑笑,“還有很多事要做呢。”

鼬的回歸不僅在木葉,而是在整個忍界都引起了震顫。五代目在木葉的內部會議和同盟會談上都宣布了這件事,並且沿用了我當初寫給三代目的腳本:為了取信於罪大惡極的國際犯罪組織“曉”,宇智波一族自甘獻出生命,成就了鼬的投名狀。而現在“曉”組織已經徹底曝光,需要各國全力打擊,木葉也就收回了自家有史以來最高級的臥底。至於之前的宇智波兄弟決鬥,自然是做戲假死,好讓自己人安全歸來。

歷史上,臥底、間/諜這類存在少有善終,即便僥幸活下去,也不免晚景淒涼。政/治需要間/諜,大義卻又質疑他們的道德。我能想象回村後,多少人會背地裏指指點點,羅列些道德罪名。但那又怎麽樣呢?

這是他的選擇。如果他覺得這樣是好結局,那就是好結局。

第四次忍界大戰範圍很廣,但如果以五影會談為起點,整個戰爭的推進速度是很快的。

有了鼬的情報,“曉”的很多布置都失去了作用。敵方一度有人想發動大面積的穢土轉生之術,但才開始不久,施術者就被找出,竟然是藥師兜。鼬和佐助商量了一下,不知怎的沒殺他,只是單獨把他關起來了。

造成麻煩的是被穢土轉生出來的宇智波斑。他就像初代火影給我的印象一樣,實力強得可怕,還自行解除了施術者的控制,給戰場造成了很大壓力。

但這樣一來,聯軍也就更確定“曉”的首領另有其人——宇智波帶土。

卡卡西受到了很大的打擊。我們輪流安慰他,但他對帶土很有執念,堅持沖在最前線和帶土對峙。

由於戰爭的罪魁禍首是宇智波斑和宇智波帶土,兩人都出身木葉、都姓宇智波,不免連累我們這些後裔被人說閑話。有什麽辦法呢,這是事實,我們只能靠身先士卒來說明自己的信仰。

我可能沒什麽信仰,但我也有想要保護的東西。

而且,一想到是那兩個中二病導致了妖狐襲村,導致了宇智波一族的覆滅,我是真的很想拿著月牙刺把他們串成串,打包送到海底鎮壓一輩子。

自然,我也就很高興看他們起內訌。斑責怪帶土沒有集齊尾獸,帶土則說是斑不靠譜。

可沒想到,他們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,轉眼就把二尾和三尾抓了過去。我明明放了它們,還告誡它們藏好,可原來貓又和磯撫一直都悄悄跟著我,就在不遠處,小心翼翼地不被我發現。

除了鳴人身上那一半九尾的查克拉,他們集齊了所有尾獸,召喚出了一個奇形怪狀的……外道魔像?

戰況急轉直下。

當我眼睜睜看著一個木質高達降臨戰場的時候,我感覺自己整個人快斯巴達了。這絕對不是我認識的忍界,這種事情太玄幻了。

我真的不能理解這個世界。我花了好多年時間,嘔心瀝血地只為補上自己查克拉不足的弱勢,還有更多忍者連血繼限界都沒有。人人都在苦苦掙紮,憑什麽現在說外星人降臨就外星人降臨?

我委屈。還很憤怒。難道說我們戰戰兢兢、苦心孤詣,到頭來真的只是人家的一兩步閑棋,彈指間便能毀滅?

宇智波覆滅了,佐助在憎恨和痛苦裏長大,鼬承擔了那麽多事,還有所有那些死去的與還在掙紮的人……所有這些,就是為了個傻×的陰謀嗎?那些犧牲簡直都像變成了笑話。

人越是憤怒,表面就越要平靜。冷靜才能成事。夏月,要冷靜。

無論再怎麽傻×,敵人的戰鬥力毋庸置疑。這種級別的戰鬥門檻太高了。場上能打的,有一個算一個,除了五影之外,只有鳴人、鼬、佐助,還有擁有帶土一只寫輪眼的卡卡西。天藏……不,大和的木遁忍術都無法抵抗那兩個中二病。

鳴人依靠的是九尾,鼬和佐助擁有萬花筒寫輪眼和須佐能乎。

既然如此……也沒有辦法了吧。其實原本也已經瞞了太久了。

我摸了一下眼睛。寫輪眼仿佛在發燙。

“——須佐能乎。”

黑色的巨型武士拔地而起。我心念一動,武士手中出現兩柄月牙刺,如同呼吸自然。

紅色的須佐武士在我左邊,右邊的是藍色。前者屬於鼬,後者屬於佐助。隔了些距離,我只看得見他們大致的樣子,但看不見那些眼角眉梢動作時的細節。只是想來他們是驚訝的。

我放出我的標準微笑。

“須佐能乎,我也有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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